从勇战，到谋战

中学时，我是项羽粉丝。学鸿门宴，大家都骂项羽妇人之仁，只有我支持项羽，发言道：“刘邦斤斤计较是中年人的心机，项羽挥洒不尽的是年轻人的青春之力，项羽对刘邦，失去了江山，却赢回来自己。”（这段话网上还能搜到，我当年的确抄袭了）同学认为我讲得很有激情和诗意，居然全班鼓掌。但只有我知道，这段话是我从课外书上背来的。

那时喜欢项羽，纯粹是因为他有血有肉，不玩阴的，人又年轻，贵族之后，应该长得帅。且不喜司马迁笔下欢刘邦那个猥琐阴险的形象。

随着人长大，有一段时间，开始讨厌项羽，喜欢刘邦，觉得项羽蠢，天真，在刘邦面前，最多算将才。刘邦才是帝王之才。

后来，历史书越看越多，特别是看了西方历史后，对项羽和刘邦，以及他们的那个时代，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
楚汉战争是中国历史上重要的分野，秦始皇的帝国，仅昙花一现，决定历史走向的，是楚汉之争。

这样说吧，秦始皇在天下用武力，强推直营模式。但很快公司就垮了，重建公司，到底要走秦始皇的直营模式，还是周朝的加盟模式，分歧很大。但当时的人们，有个共识，就是纯直营模式，走不通。刘邦选择了混合模式，直营+加盟。而项羽，想回到加盟时代，这也不怪他，因为人家以前就是大加盟商——爷爷是楚国名将项燕，楚国算周的加盟商，而项加，也算占了加盟商的股份。加盟模式对项羽来说，是天然的。

但最终，项羽输了，刘邦赢了。

不但刘邦赢了，刘邦的直营+加盟模式，后来在几百年里，完全发育成了直营模式。

我们历史书上说，规律和趋势，站在了刘邦一边。

但到底什么造成的这个趋势呢？是战争，从春秋战国开始，真正从贵族参与，向平民参与演变。对应的具体战术，是从贵族的“勇战”，变成了驱使平民的“谋战”。

项羽本人和韩信，就是这种演变的代表。

项羽武艺高强，打仗身先士卒，能鼓舞士气。他懂行，不乱指挥，是专家，又是领导，简称专家型领导。

韩信一书生，刀枪使不好，就会玩阴的，是谋战代表。

你别以为，韩信明显胜出。这是个管理学上的难题，领导者既要身先士卒，又要看到全局——有谋略。前者让领导者不脱离群众，后者让领导者又高于被领导者。

勇战容易只见树木，不见森林。谋战容易脱离群众，无法激发人的资源。

勇战的士兵，都来自贵族，有产者，才会捍卫自己的土地，为自己拼命。谋战的士兵，不过是将军的炮灰，凑人数，看热闹而已。

顶级的领导者，是勇的高手，也是谋的高手。比如李世明，打仗冲前线，当了皇帝还敢只身一骑，入突厥军中谈判。后世的朱明皇帝，有这本领，就不会亡国了。

从楚汉之争后一两千年，中国历史的战争，重谋战，而摒弃勇战。政治上，也越来越中心化。

后来的人很难理解，为什么春秋时代打仗，双方将军对射就能决定战争胜负。为什么《三国演义》中每次打仗，都要派出两员大将厮杀一番。这都是勇战的痕迹。

勇战更去中心化，而谋战，更中心化。

战争中心化，国家也变得越来越中心化。

但北方的草原民族，可没中心化。隔几百年，他们就不要命的扑向南方一次。我昨天也说过，对游牧民族来说，战士抢到的，就是最好的军饷。每个人为自己打仗。

勇战是有限战争，谋战不择手段。勇战死的是自己人，谋战死的是别人，收益的是自己。

历史作家张宏杰说，中国政治早熟。没错，楚汉之争开始，中国就告别了勇战模式，进入了谋战模式。国家也变成了直营模式。

西方这个转变，要等到一千多年后的1500年以后了。

文艺复兴之后，西方民族国家崛起，贵族国家衰落。就像中国宋代，贵族彻底消失，平民登台一样。

在欧洲现代社会出现之前，贵族社会时代，打仗是贵族的事，死的是自己的人，所以温柔得像过家家。平民崛起后，死的都是炮灰，所以战争变得更残忍，才有了第一次，第二次世界大战。希TL就是想当欧洲的秦始皇，可惜没得逞。

直到全民选举又出现，又一次，死的是自己人。所以，你看美国人打个仗，死那点人，就已疼痛不已。所以，俩民选国家，不容易打仗，有事好商量，何必死自己人呢？谋战没市场，没炮灰被轻易忽悠。

世界上，还是有国家喜欢谋战，比如伊朗。战争是转移国内矛盾和视线的工具。有一种组织，需要一个敌人，来加强凝聚力。

美国对伊朗，是勇战和谋战之争。

以前，谋战是得逞的，毕竟谋的是炮灰的命。但是，最近的飞刀导弹证明，战争的演化，又一次进入了勇战时代。开启了战争双方，将军互砍的模式。

屌丝没什么事了，你当炮灰都不够格，无人机杀你嫌浪费。

双方精英决斗，先挂者败。

你想象一下，诸葛亮在军营中掐指一算，调兵遣将，运筹帷幄，但直接被导弹击中了吗？还谋个啥呢？

历史又回到了楚汉之争，回到了春秋时代。

在历史演变的长河里，谁说项羽输了，刘邦赢了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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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译者/作者：观链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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